遇上爱的信徒
临睡前收到表妹从新山发来的短讯加一张照片,她告诉我,舅舅不能起床已三个星期了,身体开始长出褥疮。舅母让他睡在只铺了小垫褥和草席的地上,以方便照顾。手机发来的照片中,舅舅的体型萎缩得只剩下他之前的一半。
本来昏昏欲睡的我,被这样的照片震醒了!可是由于夜已深,不敢烦扰家人,我最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第二天,我被临床实习搞得一塌糊涂,从怡保回到家只剩万家灯火等着我。我仿佛下意识想把舅舅的事忘了——也许我但愿自己是在做梦,不想面对事实?隔天一早,当我正在祈祷,表妹的信息再度出现:“表姐,你说该怎么办?” 这回我完全惊醒了,马上把讯息转发到家人群组,大家七嘴八舌,当护士的侄女介绍了一些药物。
本来最简单的应该是送院,但舅母说什么也不肯。原本就有老人痴呆症的舅舅时而清醒,时而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中,近八旬的舅母相信一送院舅舅就有去没回了,因此她瞒着我们舅舅的事长达三个星期,就是怕我们将舅舅送院。
看着原本身材魁梧的舅舅,如今躺在地上萎缩成一小团,对我们的呼唤也毫无反应;金马仑的特有名产——苍蝇,苍蝇甚至在他身上凑热闹,啊!还有比这个场景更惨的吗?这不是人间地狱吗?这时,我想起天桥底下没人顾的乞丐,眼前更像看到德蕾莎姆姆在印度街头捡到的垂死病人······
突然,一个声音告诉我:去找德教会!
所幸我平时与德教会阁长很熟络,对方二话不说,一口答应让我们免费借用医疗专用病床,我真是出门遇贵人啊!床的问题解决了,但照顾和处理舅舅的伤口可是一门大工程,加上舅舅的双腿紧紧交叉着,右侧的脚和手也许是病毒感染显得浮肿了。这情形真令人伤脑筋呀!
表妹远在新山,瘦弱的舅母也接近八十岁了,真难以想象,这三个星期光靠舅母一人照顾舅舅,她是怎么办到的?多少夫妻可以共富贵,却不能共患难,而身为非教友的舅母应该没在婚礼中宣誓过“我愿遵照教会的规定,接受你为我合法的丈夫,从今以后,环境无论是好是坏,是富贵是贫贱,是健康是疾病,是成功是失败,我要支持你、爱护你,与你同甘共苦,携手共建美好家庭,一直到我离世的那天”。 但她却做到了——每天早上5点多醒来,就帮舅舅打点一切,擦身、换衣、换尿布、喂他吃早餐……一个早上就筋疲力尽了!
附近私人诊所的张震雄医生已来看过舅舅,他帮忙处理过伤口、开过药,全数免费。但舅舅伤口真的太大,医生劝舅母将舅舅送院,其他爱莫能助。
送院安顿好舅舅之后,我和哥哥围着舅舅兜兜转,不知从何下手,深怕稍微搬动舅舅,就痛得舅舅哇哇叫。载送医疗专用病床过来的林来平先生(一个半退休的中年男士,是宝善堂的主管,平时都载送舅母到庙堂帮忙,让舅母有机会为信众服务和赚点零用钱)义不容辞帮忙处理舅舅伤口。由于大家都不是专业护理员,舅舅伤口又真的太大,看了令人触目惊心。
随后,我把舅舅的照片发给我的针灸老师,与老师讨论下针的穴位。另外,张医生则给了我们好几片处理伤口的专业药贴。接下来的日子,我们买来了一大堆处理伤口的各种药物———中西医的、传统的,连偏方也出尽。舅舅在护士、林来平先生以及返家的表妹的照顾之下,气色终于越变越好,胃口大开,还会自己拿东西往嘴里塞。
我每天去给舅舅下针(我已取得针灸执照),感觉上他的脚经过针灸后好像筋骨放松了一些,水肿的程度也消了一点。舅舅开始认得我们是谁,会透过电话与外孙打招呼。这是奇迹!因为,舅舅已好几年不太会和我们沟通,包括他的女儿!
表妹有家庭和孩子需要照顾,回来一个星期左右又回去了。处理伤口的事情怎么办?又交回给舅母吗?这时,天使林来平先生又出现了,每天风雨无阻地和我哥哥约定一道来帮忙。舅舅躺的时间越久,褥疮越长越多,看样子,这是一个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完成的艰难任务。
后期,我给舅舅下针,他叫我拔掉,要我别搞事,他感觉很痛。喂他吃东西,他则是喜孜孜地,有一次还叫我问舅母还有吃的吗?又有一次说他不吃了,叫我吃掉。总之,我曾幻想舅舅会好起来,结果,学校考试期间(我是校长),几天没去看舅舅了,四天后的傍晚,舅舅已呈现满脸通红的现象,他发烧了。我这厢给他下针解热,那厢去请张医生开消炎药。不幸的是,舅舅的健康每况愈下,幸好天使林来平先生风雨无阻来帮忙照顾。
林来平先生不是闲来无事的,他每个早上7点半到9点要念经供佛,9点过后到菜园工作,午餐后工作忙到傍晚。可是,他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,每早9点半就来协助照顾我舅舅,既不为名更不为利,他几乎每天来两趟,帮舅舅翻身,减少褥疮增生,爱的光辉在他身上闪烁。
可惜,舅舅病入膏肓,无论多少爱也唤不回他的健康。2024年12月14日下午,舅舅安详地去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。舅舅带着妻女的爱,张震雄医生和林来平先生的爱,以及德教会的爱,去天上与和外婆相聚了。
我想,舅舅是个有福的人,因为他遇到的照顾者全都信奉爱,全是爱的信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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