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起來，拿起你的床，行走吧！』（若5：8）

撰文/王安當

愛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愛法呢？我看見朋友在臉書上的帖文，也附上了一張照片，而照片裡有一句話：愛自己。我看了朋友的帖文後，就覺得愛自己這個說法有危險。因為愛自己的背後總有著不同的故事和經歷，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後，情緒的處理等等，發現自己要對自己好一些，要愛自己多一些，甚至認為要把自己從某個處境中釋放出來，好好疼惜自己等等。也有時候，愛自己的背後是因為發現自己受了很多的委屈，後來自己不想要再繼續成為受害者，因此認為該當愛自己多一些。

從以上的形容來看，不難發現愛自己這一句話，表面看來是沒什麼問題，也覺得很正面，甚至覺得很健康；然而，就不同的狀況而言，愛自己這一句話或許也是一種對自己的逃避，不但沒有真正愛自己，可能也正在繼續傷害自己。

從前，有一位朋友為了家裡的需要，他認為自己有需要從城市回到老家去。基本上，他告訴我說，他發現家裡的父母老了，也應當受到照顧和陪伴。因此，他辭了大城市的工作，回到了小鎮生活。他自小的家庭教育是很嚴格的。因此，他對父母的愛，實際上有愛也有恨。有愛是因為他記得父母的養育之恩，有恨是因為他因著父母關係惡劣，時時飽受各種情緒的轟炸。這也是他當初到城市去工作的原因之一。

回到小鎮生活了幾年後，家裡依舊氣氛冷淡。而在這些年裡，他懷疑自己當初辭職回鄉的決定，因為他回到家裡的時候，再次面對著令他很不舒服的家庭氣氛與經驗。因此，他一直在想如何減少與家裡的正面互動。

那一天，他告訴我說，他因著一個機會，想要出去闖世界。原來他的公司有新的聚點，希望他可以接受派遣，到國外去工作。他說，這是一個學習的機會。我聽了沒多說什麼。在我的腦海裡，或許他說的正是他渴望的，但我更是覺得逃避自己的成分比較多。不過，我沒講出口。

這些年以來，他與家裡的互動是較為冷淡的。雖說他就生活在家裡，但始終家裡就好像是一個旅館。重點是他一直認為對家裡的付出很大，也盡了自己的責任。而在這背後夾帶著另一個訊息，那就是其他的家人，或者某些家庭成員卻沒有負責任扮演兒女的角色等等。他想要表達自己的委屈。這段期間裡，他以無聲控訴了，甚至抱怨了自己很累，沒有人的理解等等。

我特別對若望福音第五章一至九節有感觸。一位癱瘓三十八年的人，他躺在水池旁，就希望天使攪動水的時候，自己可以是一第一個人跳進水裡的人，以便獲得痊癒。但是，他一等就等了三十八年，而且是邊等邊抱怨自己的處境。聖經雖然沒有寫到他的生活處境。但我想一個天天抱怨的人，而且他的抱怨總是對他人提出控訴，認為他人沒有愛德，沒有同理心，甚至批評他人是自私的等。這三十八年的抱怨裡，或許他的妻子、孩子、其他家人、好朋友等等都一一遠離了他。而這些遠離他的人，也成了他抱怨的理由。即使耶穌經過他身邊，想要治愈他，而他給耶穌的回應是自己總是被他人忽略，他人很自私，看見他在水池邊等了三十八年都不願意協助他痊癒等。

當我閱讀這段福音時，我的內心有很深的感觸。因為這個癱瘓者竟然抱怨了三十八年。我問自己，我的生活裡是否也在抱怨這個，抱怨那個呢？我是否抱怨著他人對我的不公呢？抱怨，抱怨一直在抱怨，最終也因恨而終，那太不值得了。

耶穌要癱瘓的他學會看自己的問題。耶穌告訴他：『起來，拿起你的床，行走吧！』在聖經希臘原文中，『起來』，希臘文ἐγείρω，讀音：egeiró，意思：從睡夢中醒過來。耶穌提醒他不要在麻醉自己與不幸之中，或者一直在自我的催眠，而是要睜大眼睛，看看真相。這個真相就是使人癱瘓的不是自己的不幸，而是自己那自我的消極判斷。言之意下，耶穌讓他看見因為他的自我消極的圖像和舉動才是無法治愈的緣由。所以，耶穌繼續說：『拿（ἆρον，aron）起你的床』，聖經原文的意思是『挪開』、『離開』；耶穌的意思是把自己從抱怨中挪開或離開抱怨（床）。當然，聖經的描寫說：『那人便立刻痊癒了，拿起自己的床，行走起來。』（9節）

為何痊癒了還要把床也帶走呢？耶穌主要告訴我們，這個被治癒的患者，他需要一直記得他是在抱怨中獲得釋放的，那一張床是宣告自己已經自由的記號，也是宣告天主是愛的記號。

人的生活很複雜，因為人無法很輕鬆，甚至簡單化生命的基本需要。坦白說，我們一直都在基本的衣食住行上持續複雜了基本的需要。我們把基本的需要變成一種社會的創意追求。我們對這種創意的生活有期待，自然也期待其他人也能符合自己的期待等等。可惜，我們掌握不了創意帶來的衝擊；也就因為如此，我們認為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都在虧欠我們。所以，抱怨自己的委屈就是這樣衍生的。

那一位癱瘓者抱怨了三十八年，大半的人生都在消極地自我折磨，也消耗自己原來的平安等等。我從福音的訊息裡看見了耶穌就是要來釋放我們的那一位導師，祂知道我們發生什麼事，祂願意指導我們。於是，耶穌今天也問了我們：你渴望痊癒嗎？若是渴望，『起來，拿起你的床，行走吧！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