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新境

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个无意的瞬间，一首动人的歌曲悄然入耳，将人拽入无尽的回忆深渊。就在那一刹那，现实的当下变得虚幻，而记忆中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汹涌，让人沉溺其中，无法自拔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这样的体验曾发生在耶稣会初学的第一年。那时的初学院与外界隔绝，没有网络，也没有手机。我只带着七件白色T恤，潇洒地踏入这片异国的土地，开始了与世无争的生活。

初学第一年接近尾声时，我走进电脑室，打开那些无法连接网络的电脑，百无聊赖地翻查着文件夹，仿佛在干涸的沙漠中渴望寻到一丝绿意。突然，一个名为“音乐”的文件夹映入眼帘，点击进去，竟赫然出现“陈奕迅”三个字。在马尼拉近一年的时光里，我几乎忘记了中文歌的存在。这一刻，仿佛梦境降临，将我瞬间拉回初学院之前的生活。

我小心翼翼地戴上耳机，按下播放键。熟悉旋律响的同时，我的身体也仿佛被撕裂，回忆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我的心。就像一个人在漆黑的山洞中生活了一年，还未适应光明，却被一道强光猛然击中双眼。

每一句歌词都像一记重锤，敲击着我的心房。那些情歌唤醒了沉睡的记忆，尤其是与恋人共度的浪漫时光。一种错位感油然而生：我为何在这里？过去已无法挽回，未来却遥不可及。揪心的感觉让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。记得那时正值傍晚，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，恍惚间，我又回到了从前。

过了许久，我才慢慢从那种情绪中走出。

自那以后，很长一段时间，我再也没有类似的经历。直到不久前，我在网上得知歌手方大同去世的消息，便去搜寻他昔日的歌曲。无意间，我发现他在离世前几个月发布了一首情歌《Revisited》。

于是，我又一次被拉入了回忆的漩涡。

我坐在房间的懒人椅上，闭上双眼，任由方大同的音乐流淌。这一次，我画了个十字圣号，放任自己被卷入惊涛骇浪之中。

首先浮现的是自己的葬礼。葬礼上，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：耶稣会的兄弟，还有这些年修道旅途中服务过的人们。他们一个个走到我的棺木前，默默致意，作最后的告别。有繁复的仪式，只有生命的痕迹在静谧中被轻轻诉说。

我静静地注视着每个人，聆听着他们的故事，也聆听着自己的心声。忽然间，我发现脑海中不再浮现浪漫的情爱，那些事已不再占据我的心。凝视着葬礼上的面孔，我认出了他们的故事。这些年，我全心投入灵修辅导的工作，听过了好多好多人的生命故事。而在我生命的尽头，这些讲故事的人，也来讲述我这个听故事的人的故事。

我好满足，好感动。

修道六载，天主以岁月为笔，悄然调转我心的方向，一点一点地，让我更靠近祂，再靠近一些。当我再次蓦然回首，才发现沿途的风景已悄然变换，仿佛天地间皆为祂的恩宠所渲染。愿我能再退一步，让天主更进一步，使我的生命全然以祂为中心，在祂温柔的爱中，找到永恒的归宿。

【修道新手】专栏